她藏在厨房门后听见撕纸声时，正拿着沾水珠的草莓。塑料盆沿的水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，和客厅里哗啦啦的碎纸声叠在一起，像场没人察觉的雨。
那天是晓梅儿子满八个月的日子，她前晚熬到两点整理的辅食清单，此刻正躺在婆婆脚下。“什么科学喂养？我儿子当年吃米糊照样长一米八。” 婆婆的声音裹着怒气穿过门缝，晓梅赶紧把草莓摆成整齐的小堆，用纸巾擦干净盆沿，深吸口气推开了门。
“妈，您尝尝这草莓，特意挑的奶油品种。” 她把果盘往茶几中间推了推，目光绕开那些散落的纸片，像避开地上的碎玻璃。婆婆瞥了眼果盘，抓起遥控器换台：“吃什么草莓？酸溜溜的，回头过奶给孩子该拉肚子了。” 晓梅点点头，手指悄悄把最边上的半片纸往沙发底划了划，“您说得对，我下次买熟透的。”
这种假装没事的日子，从婆婆搬来的第三个月就开始了。儿子刚满百天那回，晓梅按照育儿师的建议准备了恒温壶，婆婆趁她洗澡把开水直接倒进奶瓶，说 “趁热喝才有营养”。孩子被烫得哭哑了嗓子，晓梅抱着哄到后半夜，第二天还是笑着对婆婆说 “妈您经验足，以后我多跟您学”。
展开剩余71%她前夫总说 “我妈就是热心，你别往心里去”。这话晓梅听了无数遍，每次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。有次婆婆偷偷给四个月的孩子喂米糊，孩子呛得满脸通红，她刚好撞见，心脏都缩成了一团。可看着婆婆慌忙拍背的样子，她只说了句 “下次喂慢点”，转头躲进卫生间，对着镜子把眼泪憋回去，再出来时眼眶还是红的，就说 “刚才洗头迷了眼”。
最让她难受的是疫苗那件事。社区通知打手足口疫苗，婆婆非说 “疫苗都是骗人的，我孙子身体好不用打”。晓梅查了三天资料，把专家建议打印出来放在餐桌上，早上起来发现纸被揉成了团，扔在狗食盆旁边。她捡起来展平，重新放进文件夹，傍晚照样给婆婆端洗脚水，听她讲 “当年我儿子连感冒都很少得”。
那天之后，婆婆开始变本加厉。她把晓梅买的进口奶粉换成国产袋装的，说 “贵的都是智商税”；趁晓梅上班把早教课退了，改成小区门口的推拿馆；甚至偷偷给孩子戴她求来的朱砂手链，红绳勒得孩子手腕发红。每次晓梅发现，都只是默默换回来，再找个借口搪塞过去。
有回闺蜜兰兰来家里，看见晓梅给孩子冲奶粉前先偷偷看一眼手机，趁婆婆不注意才按比例加水。兰兰后来在微信里骂她窝囊，她回了个笑脸，其实那天晚上她对着枕头哭了很久，第二天眼睛肿得厉害，就说 “昨晚蚊子太多没睡好”。
矛盾爆发的前一周，孩子突然高烧不退。去医院检查，医生说是细菌感染，问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洁物品。晓梅心里咯噔一下，想起前几天看见婆婆用自己的勺子喂孩子吃饭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婆婆在旁边急得掉眼泪，说 “都怪我没看好孩子”，她反而安慰道 “小孩子难免生病，不怪您”。
那天从医院回来，她在楼下便利店买了袋速冻饺子。打开冰箱时，看见婆婆把朱砂手链放在辅食盒旁边，红得刺眼。她把饺子放进冷冻层，转身去厨房做饭，锅里的水开了，蒸汽模糊了眼镜，她趁机抹了把脸，刚好掩饰掉眼角的湿痕。
真正压垮她的是个雨夜。孩子烧刚退，婆婆又要给喂中药，说 “偏方治大病”。晓梅第一次没忍住，说 “医生不让随便喂药”。婆婆当即坐在地上哭起来，说 “我好心被当驴肝肺，这日子没法过了”。她前夫回来见这场景，皱着眉说 “你就不能让着我妈点？”
晓梅没吵架，默默把中药倒了，给孩子换了身干净衣服。等父子俩睡熟后，她从书架最底层翻出离婚协议，那是半年前就拟好的，一直压在抽屉最里面。她把协议放进保鲜袋，塞进冰箱，压在那袋还没吃完的速冻饺子下面。
第二天早上，她照样早起做早饭，煎了婆婆爱吃的溏心蛋，煮了前夫喜欢的小米粥。婆婆没理她，前夫闷头吃饭，孩子坐在婴儿椅里咿咿呀呀。她给自己盛了碗粥，慢慢喝着，听见婆婆在客厅跟邻居打电话：“我那儿媳啊，就是太老实，什么都听我的。”
她放下碗，去给孩子洗水果，路过客厅时脚步没停。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，那些曾经被她悄悄藏起来的碎纸片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扫进了垃圾桶，只剩下一点边角露在外面，像个没人在意的伤口。
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，前夫签字时问她 “真的不能再忍忍吗？” 她笑着摇摇头，说 “孩子还小，得按科学方法养”。走出民政局，她去超市买了袋新的草莓，这次挑的全是最酸的品种，咬下去的时候眼泪突然掉下来，她赶紧擦干，掏出手机给兰兰发消息：“晚上出来吃火锅，我请客。”
回家收拾东西时，冰箱里的速冻饺子还在，离婚协议已经不在了。她把孩子的辅食机装进箱子，看见婆婆留在餐桌上的纸条，写着 “奶粉在柜子第二层，记得多放两勺”。她叠好纸条放进钱包，抱着孩子出门，阳光刚好落在孩子脸上，小家伙咯咯地笑起来，她也跟着笑，手指轻轻摸了摸孩子光滑的手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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